沈老师在地上砍的沟子

退坑了,勿念

【冰秋】鹊剪红

七夕快乐!




「红绳一牵,难逃三世宿缘。」



    我是天上的小鹊仙,替牛郎织女搭桥,也为月下老人牵红线。团圆月下订婚殿,订婚殿前相思树,树上红绳一牵,难逃三世宿缘。


    在我看来,那些红丝乱得很,密密麻麻的一片,根本分不清另一端牵在了谁身上,然而月老心中却如同明镜一样,不愧人称功德万千的红喜神。


    月老从不让我落在树上,生怕我搅乱了他好不容易牵好的红线。有一日七夕刚过,我从迢迢银汉赶回来,累得连翅膀都抬不起来,往树杈上轻轻一落,结果一根牵在纸签的红绳便从一头断掉了。我吓坏了,急忙飞扑下来去叼那断裂的另一头,然而却只够到了一小节红丝,剩余的部分飘飘荡荡落下,隐没在一片万缕千丝的殷红之中。


    月老仙师不在树下,但我远远地就听到订婚殿里传来拐杖之声。上仙明察秋毫,一眼就能发现我弄坏了一对神仙眷侣,定要将我铩羽拔毛做烤鹊不成。我急忙叼起剩余的那部分红线,逃也似的飞向人间。


    纸签上只写着“洛冰河”三字,应是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挂在树上的。我在人间寻寻觅觅,等终于找到这签的主人,那时他已经十来岁了。不过天上一日,地上一年,我只能期望能在月老发现之前,赶紧帮他圆了这段姻缘。


    眼前是一片山清水秀的连绵山峰,我化作人间寻常喜鹊的模样,落到其中一座山峰的树梢上,便看到那少年在后山砍树。


    他的左手小指上,有一截断掉的红线头。这个红绳凡人看不见,但我心中清楚,这应该就是被我不小心弄断的红线。


    那孩子应该已有十四岁了,可是身子板却瘦小得很,一身青色校服套在身上都显大。他袖子高高挽起,露出的小胳膊上面满是青紫淤痕,手里握着把看上去十分沉重的钝斧,吃力地砍着一旁碗口粗的树木。


    我只在天上见神仙过的日子,又天天见月老牵线如此轻松,觉得人间也该事事顺利,没想到竟有如此疾苦。


    我实在看不过去了,从枝头飞下,落在树旁叽叽喳喳地冲他叫。那少年抬头看向我,擦了擦头顶的汗珠,咧嘴一笑,便低头继续伐木了。他眼神亮晶晶的,就算脸上满是污渍都遮不住一张青葱粉嫩的面孔。


    我看呆了,差点没站稳从树上掉下来。嗯哼,就算是喜鹊,我的年龄在神仙里面也算是妙龄少女吧……唉,真是不知道这么帅气的少年,他的命定姻缘到底是什么样的佳人呢?


    就在这时,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欢快的呼唤。


    “阿洛,阿洛!”


    只见一个小姑娘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。她头上用橙色缎带扎着小辫子,穿着和少年相似的校服,看样子应该是他的师姐或是师妹了。


    “阿洛阿洛,你陪我玩嘛!”


    哎呀,莫非他的命定之人就是这位清纯可爱的小师妹?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。对嘛,从小被虐待的少年,和天真烂漫的善良少女,这简直是天作之合啊!


    我正欲将红线寄到少女的手上,但就在这时,只见另外几个弟子走了过来,其中为首的那个少年上前便与小师妹搭话,拿出一堆小玩意讨她开心,又对一旁的洛冰河恶语相向。


    我一眼就看出来了,他一定是看上了人家小姑娘。哼,真是痴心妄想!在月老姻缘簿上记下的情缘,岂是你区区凡人能拆散的?


    我正打算要不要在那个贼眉鼠眼之人头上啄个包,这时却又听到一旁竹林沙沙作响。我飞过去一看,只见一个身着青衫的男人躲在竹林之后。此人的穿着和那些普通弟子不一样,一席青衫广袖,黑发规规矩矩地绾在发冠里,手里攥着把折扇,十分体面,然而看那鬼鬼祟祟的模样是在偷窥无疑。


    莫非……你就是那个当师父的?


    我顿时把对少年“情敌”的敌意转移到了这个道貌岸然,虐待弟子的无良师父身上,飞到他身边,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转圈,打算找个机会在他脸上啄一口。


    那个伪君子一开始只是用扇子赶赶我,后来便被我的锲而不舍的行为弄懵了,无奈地苦笑一声道:“嘘,别闹。”说罢,手指一弹,一股灵力直接把我吹回了树上。


    就这片刻的功夫,那边的几个当徒弟的就打成了一团,其中洛冰河被围攻,很明显处于劣势,一旁的小师妹捂嘴惊呼,不停地劝架,但无济于事。


    果然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!凭借着多年在月老那里工作的经验,我敢打包票,这就是传说中的英雄一怒为红颜!


    虽然少年被打得很惨,但我不知道这种浪漫的情节自己该不该插手,这种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展现自己英姿的机会可不多呀。


    然而就在这时,那个贼眉鼠眼的弟子“啊”了一声,额头上就被划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线。我回过头,只见那个师父顶着满头大汗,正小心翼翼地往一片竹叶之中灌入灵力,随后向前一掷,飞叶如刀片般射出,那堆欺负人的弟子都被划伤了好几处。


    咦?


    “师兄!怎么回事啊?”


    “师兄我好像也被刀子割了一下!”


    罪魁祸首则躲在竹林之后,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,看上去松了一口气。


    等等,所以原本他也是关心洛冰河的?我将信将疑。嗯……不对!一定是他妒忌洛冰河有小师妹喜欢,故意要剥夺他的表现机会!


    后来我越来越确定这位师父是要把好好一对有情人拆散,不仅不再让少年去后山砍柴,和小师妹有难得的独处机会,甚至还让他搬到自己的偏室严加看管,还丢给他第二本心法占用他的时间!


    哼……果然是这样,真是心机颇深!但是,你这种行为撼动不了我牵线搭桥的决心!


    我总落在竹舍偏室窗头,他会喂我食,在我鸣叫时冲着我傻笑。我看着少年一天天修行、成长,或是在竹舍前洒扫,又或是去厨房,做出堪比瑶池盛宴的美食。


    “啊。”


    他走神了,刀划到了手上,血立刻滴了下来。我扑棱了两下翅膀,凑近想要看他的伤势,他却以为我是冲着那锅菜肴去的,伸手赶我,说道:“去、去,这不是给你的。”


    他把手上的手指草草缠了一下,生怕血液滴近碗里。随后他将那碗准备了良久的粥捧到了他师父面前,一双眼亮晶晶地等着他的评论。


    那人抿了抿唇,说:“尚可。”


    是狐狸早晚都会露出尾巴,那个伪君子是在他们门派的一次大危机中破了功。一大堆奇形怪状的人冲上了山,非要和门派里的人切磋比武。为首的是个大美女,一身红衣,性感火辣!而且……对洛冰河表达出了强烈的兴趣!


    哦哦,难道说少年和小师妹只是童年时期的友情,与这位性感美女才是碰撞出爱情的火花么?!


    然而就在这种关键时刻,那个做师父的却把少年推出去,和一个彪形大汉对阵!


    岂有此理?!简直恶毒!丧尽天良!


    我恨不得立刻化出仙身,给这个伪君子一个响亮的大耳刮子,再把他所有的有缘人都从姻缘簿上划掉,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,那个看上去羸弱的少年竟然赢了。


    少年眼里闪着光,凑上前去跟他师父邀功,一点看不出刚才战斗时的狠厉。他师父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,用折扇遮住了下半张面孔。尽管看上去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,但我还是看出他在折扇后很明显地松了口气。


    然而他还是放松地太早了,那个本来已经战败的大汉突然扑了上来,而那个“伪君子”竟下意识地将少年推到身后,手臂生生撞在了那沾染着剧毒的铠甲上。


    那个青衣人倒下了,少年看向红衣美女的眼中满是愤恨,我心里便知道,这段姻缘也打了水漂。


    我看到了他们门派的第一美女,见过江湖上有名的三胞胎道姑,幻花宫的小宫主和秦氏姐妹,甚至魅妖洞的魅音夫人我都去打探过,哪位都好像应该和洛冰河有点什么关系,可又都像水中浮萍一般,一点即散。


    直到那个当师父的从仙盟大会捧回了一包染血的碎剑,我都没能找到那个少年的姻缘是谁。


    我落在竹舍的屋檐上,雨水打湿了我黑色的羽毛。我看着那个青衣男人将少年的剑埋在了竹林之中,立上了石碑。


    我不懂,他小指上明明栓了红线,怎么会有这样的缘,还没有开始就湮灭了呢?


    那个师父立雨中,站在少年的剑冢前,衣衫湿了,折扇上的山水被晕开了,脸上也失去了温雅的笑容。


    我飞到他肩膀上,冲他叫,就像当年在竹林里给那砍柴的少年唱歌一般。


    “啊,又是你。”仙师回过头,看向了我。他的发冠松散,一头青丝被雨水打湿了,湿漉漉地披在肩上,如同相思树上的三千情丝,密密麻麻,杂乱无章,半掩住一张苍白的面孔。一对薄唇紧紧抿着,眼眶发红,脸色灰败,如同丢了魂。


    我又不懂,为什么你看上去这么伤心呢?


    他只是冲我微笑,用手指搔我下腹上的绒羽,温声道:“我又害他了,这次你怎么不啄我了?”


    我用喙轻轻啄了下他的指尖。


    比起微笑,那更像是惨笑,惨白的像是,像是……


    我说不出来,我见过月下老人的白眉,他背后的相思树,和头顶的那轮团圆月,但那一切都无疑叙述着圣慈仁愿,无量功德。


    与惨,沾不上边。


    哦,我想起了,他的神情好似我飞离迢迢银汉,鹊桥逐渐弥散在皎皎星河之中时,牛郎织女遥遥相望时的神情,眉眼里映着星,传着恨,仿佛在怨伊人难留,天命不公。


    是遗憾?是恨?


    我以为是这样的。当我在三年后看到那个少年从深渊中浴血而出,如同炼狱里爬出的鬼,那双赤红双眼里闪过的挣扎与怨愤,我也以为这是恨。


    可即便是这样了,那条红线仍固执地缠在他左手小指上,在指根勒出了深深的伤痕,在我眼中,是血肉模糊,惨不忍睹。


    我明白,这是情深刻骨,是命里有劫。可到如今,我还是不晓得,让他爱,让他痴的到底是谁。我口中叼的那根红绳,另一端到底应该系在谁身上?


    洛冰河不再是当年那个青葱少年,身上沾染着煞气、血气,我不敢再向从前那样跟在他身边,落在他窗头了。


    我跟着沈清秋,在他头顶打转。那青衣人一伸折扇,我便落了上去。


    “鹊儿,”他柔声唤我,眉眼中带着笑,如同当年那般温润,却又带着狡黠,“你好像一直不喜欢我?”


    我又怎么回答,转过身,用尾巴对着他。


    “嗯,也对啊,我本来就是人渣反派。”那人喃喃自语,刷地将折扇抖开,我便振翅飞走了。


    我再次见到他时,他已经死了,死在了洛冰河的怀里。


    我看见小师妹在一旁红着眼,门派其他的弟子都强忍着泪,怒视着洛冰河。我以为是他杀了那男人,可仔细一看又觉得不对,因为那青年明明也红了眼。


    我又不懂了。


    那人青衫染血,一张或温润,或颓唐,或窃笑的面孔终归于平静,嘴角一缕血丝如同相思树上的红线。


    “师尊,师尊……我错了,我没想杀死你。”


    青年呜咽着,如同当年我在竹林见到的那个少年一般,甚至更为无助,豆大的泪水落在他师父莹白的面孔上,晕开那人嘴角的血渍。


    这时我看到,他小指上那根血肉模糊的断线,终于散了。


    我终于明白了,那不是恨,也不是怨。


    ——是相思

    

    ……


    “就是这样。”我将故事讲完,“上神,我真的不明白,为什么会这样……”


    老人坐在树下,拐杖横在腿上,微笑着听着我说话。


    面对那张永远慈爱的面孔,我只觉得更加心虚,揪着衣角的鹊翎,低头嗫嚅道:“这都是我的错……如果不是我乱了他的红线,也不至于……”


    “鹊儿,我跟你说过。”月老温声道,“姻缘天注定,就算你是仙,也插手不了。你就算去凡间,去给他牵,又有何用。”
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


    相思树上飘落粉白花瓣,纷纷扬扬落在月下老人皓白的须发上,又滑落到在他的红衣上。


    “牵也没用,那么就算是你弄断了它……”月老的眉眼弯成了勾月,“又—有—何—用?”


    我眨眨眼,顿时跳了起来,差点被自己的罗裙绊倒。“您的意思是?!”我顾不得其他,飞身跃起,身上罗裙化作鹊羽,振翅向凡间飞去。远远只听月老笑道:“快些回来,今日可是七夕,还要等你搭桥。”


    纤云之下是灯火人间,七夕乞巧正是今日。天上下着蒙蒙细雨,远远地,我便看见了那两人。一个黑衣,一个青衫,一人打着纸伞,一人手捧着河灯,站在桥头。


    我落在桥柱上,那青衣人看到了我,用折扇扫了扫我胸脯上的绒羽,却被那黑衣青年包住了手。


    这时我便看清,他们两人小指上的红线,早已纠缠不清了。



fin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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